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☆、金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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狐影的信翻越千山萬水抵達沈淵手裏時,謝長渝已然與宣威將軍齊恪抵達了突淥。

一路上的行程安排得極緊,突淥與牙城千裏之遙一行人僅僅用了五日便抵達。

突淥與西狄的赤克澤僅隔了一道翠屏山,是天然的屏障。突淥的城墻古舊卻又堅實,能看出統領者近年來未停止對城墻的修繕,門口列著一隊親兵,黑甲白纓,身姿筆直,正是侯府親衛。

對於謝家這位遠在牙城的世子,親衛們只有過幾面之緣,卻實是驚艷,如今突淥城中的布防都是這位世子在十九歲時所設下,可謂是天衣無縫。然而他僅僅在突淥城中待了不到兩個月,便被留安侯送去了牙城。

親衛隊長依然記得,這位世子四年前至牙城時並未徑直入城,而是自騎馬繞牙城奔走一周後,對守城的將領道:“你們便是妄圖以這樣的城池來鎮守邊疆嗎?”

他薄唇一掀:“簡直不堪一擊。”

隨即他便指出了西北城墻因年久而被侵蝕,只消巨木一撞便能破城而入,東北的暗河與飲水相交只消投毒便能葬了滿城的人……諸如此類的隱患多不勝數,聽他一一列舉出來後突淥的將領都驚出一身冷汗,任何一點被敵人捕捉到,都能造成突淥的失守。

半盞茶的工夫,突淥城中的大小將領都對著年紀輕輕的小侯爺心服口服。

馬蹄聲聲入耳,親衛隊擡手看去,為首一人紫衣白馬,豐容仙骨而來,在離人丈餘處勒馬停駐,親衛隊長見他面容喜極,上前道:“小侯爺!”

謝長渝在馬上笑道:“子普別來無恙?”

周子普霎時激動得熱淚盈眶:“屬下一直等著小侯爺回來,如今實在是……好……好……太好了……”

說著要抹淚,又往他身後看去,周子普早得了旨意,知那是齊家的一位小將軍,也對齊恪抱拳道:“齊將軍。”

齊恪此時的面色有些不虞,這一路披星戴月地。縱使是帶兵多年的老將也有些吃不消,更何況是年紀輕輕承蒙家族蔭德的齊恪,他從馬背上下來,走路都是一瘸一瘸的,只淡淡對周子普點了個頭。

腹黑的謝小侯爺在旁邊關切地問道:“小將軍一路辛苦了,是否需要替小將軍備一輛馬車?”

世家公子自有自己的傲氣,縱使嬌生慣養,卻見不得被人看不起,聽謝長渝這樣一說,便挺直了腰板道:“本將不需要坐馬車,突淥既然已經到了,那麽就勞煩小侯爺領路,讓我等先行去探望留安侯。”

齊小將軍強撐面子的模樣似乎讓謝小侯爺很是愉悅,他嗯了一聲:“那勞煩小將軍再上馬,侯府尚遠,步行恐花費太多時間。”

齊恪:“……”

抵達留安侯府後,謝長渝便將齊恪扔給了周子普,徑直入了門,三進的侯府中,無論是因風華絕世的皮相或是驚為天人的智謀,府中的仆人都對這位世子記憶猶新,見到他時紛紛行禮,謝長渝噙著笑往裏走,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府內的情形。

這四年間侯府並沒有太大的變化,是以謝長渝很輕易地便尋到了留安侯的臥房,門口站著一個人,溫溫潤潤,像玉雕一般,看到謝長渝時有些訝異:“三弟?”

“大哥。”謝長渝腳步頓了頓,那正是留安侯長子謝留芳,眉目和謝長渝有五分相似,比起謝長渝的驚艷,他要更為柔和清雅一些,他懷著手站在門口,看著謝長渝便笑了:“這麽快就回來了?一路上累著了罷。”

“還好。”雖是經過千裏的跋涉,謝長渝卻很好的隱藏了倦色,他與謝留芳相對立著,問道:“爹的情況如何?”

謝留芳眉目間顯露出憂色:“未見惡化,也未見好轉,怎樣都醒不過來,換了不少大夫都束手無策。”

謝長渝沈默著沒有說話,突淥的天是陰的,灰暗的雲籠罩在這座邊疆城池之上,像是將有一場大雨的模樣,屋內傳來隱約的啜泣之聲,謝長渝掃了眼那檀紅的窗欞:“誰在裏面?”

“二夫人。”

謝長渝的眼睛動了動。

謝留芳繼續說道:“用完早膳便進去了,在爹旁邊一直哭。”

說著謝留芳嘆了一口氣:“大夫人派人來要帶走她,說是會吵著爹,她卻說吵醒了才好,只能任由她去了。”

“這樣,那二哥呢?”

“在軍營,尋意在氣頭,正拷問著那幾個被捉回來的西狄人,”謝留芳搖搖頭,對謝尋意的火爆脾氣很是無奈,“出了這樣的事情,誰都不會願意,但就是勸不住他,現在你回來了,大概要好上許多。”

他看了一眼謝長渝,從他的面上卻瞧不出什麽端倪,便往旁邊讓開一步,道:“進去看看吧。”

謝長渝點點頭,便推門進去了,謝留芳懷手看著他的身影隱在房中後,才收回了探究的目光。

房內燃著安神的香,卻並未能讓其間的人安神靜心,床榻旁坐著一個女人在抹眼淚,下人們見謝長渝進來了,都低聲向他問安,謝長渝頷首:“都出去吧。”

這一句驚著了女人,她驀地轉頭過來,那是一張與謝長渝相差無幾的面容,唯獨更具女人的嫵媚動人,像一朵盛開在黃泉的曼珠沙華,令人屏息而致命,她流光溢彩的眼中掠過驚喜的神色:“渝兒!”

謝長渝淡笑道:“娘。”

無疑問謝長渝繼承了母親金縷的容貌,金縷是孤女,若不是遇見留安侯,早就死於戰亂所造成的饑荒了,留安侯當時途徑望臨城時,她於街邊乞討,說留安侯眼光毒辣也不為過,一眼便識出了掩在汙垢下的這張絕世容顏,順手牽羊地就將她帶回了突淥。

留安侯為人正直,忠心耿耿,最大的缺點就是有寡人之疾。

近年來好上許多了,四年前謝長渝回來時輕飄飄地對留安侯說了些什麽,導致留安侯散了滿院的姬妾,只留下夫人王氏和金縷,從此過上了修身養性的生活。

金縷向來對留安侯心存感激,是以留安侯遭遇此番變故,金縷是最為難受的一個,她眼睛都哭腫了,因歲月流逝而略顯衰敗的面容煥發出生機,她上前來將謝長渝來來回回打量了許久,埋在他懷裏痛哭道:“我的兒……你終於回來了……”

謝長渝寬慰地撫著金縷的背,溫柔地道:“是的,我回來了。”

待金縷哭過了後,謝長渝才走近床榻前,被炸得渾身是傷的留安侯躺在床上,周身裹著紗布,紗布上浸著藥汁,混著血凝成褐色的漬,金縷站在謝長渝身邊,看著留安侯的模樣,眼眶又紅了:“侯爺他……一直就這樣……”

“爹去游獵的事情,府中有誰知道嗎?”

謝長渝突然這樣一問,金縷楞了楞,搖頭:“這……為娘不知……”

“您知道嗎?”

金縷遲疑了片刻,手帕在指尖繞了繞:“娘是知道的。”

謝長渝便沒有說話了,又待了片刻後,他對金縷說道:“您在這裏守著爹,我有事去一趟軍營。”

金縷未料到他半刻也不肯歇,見到自己也未有親近的模樣,心下有些惱:“你就這麽急著去軍營嗎?不肯再陪一陪娘?”

說著便去扯謝長渝的衣袖,謝長渝回頭,看著金縷捉著自己衣袖的手,訝然道:“您還當自己是三歲孩童嗎?”

金縷一楞。

謝長渝微笑著將衣袖從金縷手中抽了出來:“三歲那年,將我與二哥互換送入天機門的時候,您怎麽沒有想過這一句話?”

他悲憫地看著金縷,帶了略略的料峭寒意,道:“您當時在害怕什麽?害怕被趕出侯府再無容身之處?”

這一番往事被他提起,金縷忍不住打了個冷戰,她咬著牙不願出聲,是的,她記得,那年冬日,突淥下了很大一場雪,那自稱是天機門的人出現在了侯府中。

那人給出的生辰八字是謝家二子謝尋意的,然而夫人王氏並不願意將幼子就這樣托付出去,好歹是名門望族的後代,便將主意打到了謝長渝身上。

好巧不巧,謝長渝的生辰只與謝尋意相隔一個時辰。

之後的事情便不負贅言,謝尋意被換成了謝長渝,送上了太微山。

金縷面色蒼白地道:“你以為娘願意嗎?哪個母親願意將自己的孩子送走,十六年天涯望斷,不知你溫飽冷暖,娘的心時時刻刻都在受著煎熬啊!”

“之後你才回來不到兩月,便又去了牙城,為娘生了你,但此生與你在一起的時間卻不足四年,娘不心痛?”

她的手撫上謝長渝的臉,哀切地說道:“娘多麽想你能在娘身邊長大成人,教你讀書識字,那些尋常的小事,都是為娘在夢中才能夠被成全的,你……渝兒……諒一諒為娘吧……”

女人的手已漸顯老態,不覆年少時的白嫩柔細,隱隱凸顯出可怖的青筋,她撫著謝長渝的臉,那張與她相差無幾的面容,笑時風流,不笑時寡淡,總歸是一張迷惑人心的皮相。

這是她給的血肉所築成的天成風流。

這真的是自己的兒子嗎?金縷卻有些捉摸不透面前的青年,他的眼光似乎飽含了無限的深意,揣測不著他的所思所想,就在金縷遲疑著想要收回手的時候,看見謝長渝嘴角勾起一絲弧度。

他含笑道:“這世間哪有這麽多原諒?”

說完便拂袖離去,金縷渾身冰冷,抱著手臂打了個冷戰,她方才曉得很多事情並非給了骨肉便能有所羈絆。

她轉頭看了躺在床上的留安侯一眼。

作者有話要說: 總覺得從謝三口中喊出爹娘這個詞怪怪的【難道他應該是從石頭縫裏蹦出來的嗎?

啊 其實窩很喜歡大哥的!握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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